和天子谈过话后,天子很快又昏沉睡去,但陈冲出殿之际,却是忧心忡忡。和天子这一番谈话,天子虽然没有露什么口风,但陈冲已看出几分不对:天子的心病比他想象的严重,这绝不仅仅是丧妻与战败所带来的打击,更有可能,问题就出在宫帷之内。而偏偏这是陈冲最难以置喙的地方,即使是刘备的结义兄弟,也是太后的结义兄弟,但他到底不姓刘,君臣有别,便无法参与其中。
但陈冲却深感不能置身事外,眼下刘燮重病,又无皇储,如果宫中酝酿有密谋,在这种国家大败之际,无论是对社稷还是对君主,都极有可能催生惨祸。而作为汉相,同时又作为玄德的挚友,他必须想方设法,将这种事端提前扼杀。
只是久疏台阁,加上陈冲并不爱打听消息,一时间千头万绪,并不知从何着手。
好在诸葛亮接到调令后,还没有立刻到淮南赴任,陈冲便打算就此事与其商议。当天向晚,陈冲便以为弟子送别的名义,骑马到司隶府上。此时诸葛亮正在收检文件,门口停了三辆载物的马车,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不过与多数官员不同的是,里面没有多少金银,除去换洗的衣装行李外,尽是些案牍文书,还有些锤凿木工。旁人见了都说,司隶校尉真是个怪人,莫非木头能比金银吗?诸葛亮对此自然是笑笑。
见到陈冲来访,孔明很是高兴。他离京也就在这几日了,这一去淮南,显然为时不短,也不知几年才能再回中央。故而他特意让妻子黄氏去买了一只羊羔,煮了与老师做羹。但吃了几口后,他就发现陈冲食不甘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明心中转了几转,就问陈冲道:“老师是担忧淮南前线的战事吗?老师大可放心,我本是琅琊出身,家叔诸葛玄在世时,也曾往来淮南一带,我熟知当地地理人情,必不有失。”
陈冲犹豫了一阵,摇头说道:“你是世间奇才,去淮南必定能安境保民,我很放心。”顿了一会,他才又缓缓说道:“我此次来,是想问你一事,你身处台阁,执掌枢机。太后向陛下发懿旨,诏他回京时,可有通过台阁?”
孔明闻言,立刻神色肃然,他环顾左右后,斟酌着说道:“老师,太后确曾派人来台阁,但我与桓尚书商议后,都以为战事紧要,此事不宜告知陛下,太后那边也就没了下文。我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谁知陛下还是知道了。可见是太后越过台阁,私下派人去了江南。”
陈冲闻言一凛,急声问说:“太后找的谁?”
“我事后查过,应当是河南尹羊耽。”
陈冲得知以后,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这件事涉及的范围竟然越来越大,连羊耽都参与进来了!说起来,羊耽的二哥羊衜还是自己的连襟,羊耽也算是天子一手提拔的亲信,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而刘笳竟然这样分不清事理,瞒着自己做下这等大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沉默中,陈冲几乎感受到有一张无形的网络,已在自己休养期间悄悄成形。
但诸葛亮的意见反而很谨慎,他劝陈冲说:“老师,如今国家不幸,损兵折将,正是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际,绝不可妄加猜断。太后诏陛下回京,本乃人之常情,无可指责。若老师猜错,以致上心异心,内外离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孙权?若老师没有猜错,则更要慎之又慎,这牵扯的关系太多,只能从长计议。”
陈冲赞同孔明的道理,从大局来看,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是政斗的好机会,但是他这般想,不代表别人也会这般想。而且极有可能的是,对方会抓准这个脆弱的时机,直接一锤定音,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做好准备。但另一方面,他也自我安慰道:这满朝臣属,哪个不是自己的故旧好友,事态发展也未必会有自己想象的这般坏。
这么想着,陈冲暂时将这些忧虑都掩盖过去了,转而与诸葛亮谈及眼下的战事。建业之战失败后,直到现在都无法统计具体的损失,只知道水师船只已被尽数摧毁,大量士卒阵亡俘虏。但即使以最保守的估计来看,损失恐怕也超过了十万人,五府军队中最少有十二师被全建制摧毁,重建已无希望。单就影响败坏而言,这一战恐怕已经超过了渤海之战。
而刘燮虽然重新启用了老人,但这仅仅解决了人心与官员问题,到底该如何行政,恐怕还要等陈冲入阁之后,再做具体的决策。陈冲此时心里已经大概拟定了一份草稿,一方面是民生,一方面是战局。
从民生角度来看,这两年接连调兵,动辄征兵十数万,调运的粮秣辎重都数以万计,百姓连年征税,虽然尚能忍受,也不免有些怨声载道。刘燮原本打定地是一战建功,再休养生息的主意,可偏偏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战败后,朝廷和百姓的负担却进一步加重了。无论是抚恤死伤,还是招兵买马,都需要大量的开支。粗粗计算下来,可以说是隆安以来积累,为之消耗一空。
在这种情况下,若再继续向百姓加税,不仅是不智的,也无疑是不仁的。对于陈冲而言,当下只有罢兵止戈,休养生息一条路而已。且这绝非一时之策,从短时间来看,恐怕五六年内,朝廷都不会再主动挑起干戈,向吴人发起反攻了。至于国中的诸多政策,恐怕也要进行调整。在陈冲看来,主要分外上下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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