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月,陈冲率领的八万新府军一直奔波在并州群山之中。
他们先是自河东进入平阳,而后接连跨过霍大山、界山。一入太原郡,就遭遇了绵延的大雨,致使一路泥泞。但陈冲到达昭余湖畔,看着雨水下大湖表面的圈圈涟漪,周围的百姓茫然地打量着陈冲的素色军旗,陈冲这才恍然想起,自从上一次进入长安后,他竟再也没有进入并州过了,仔细想来,距今竟也有十三年了。
而后他们沿着汾水朔流而上,抵达晋阳后,他们转道路过龙山,再进入羊肠道。狭窄的山林正释放出沁人的幽香,天上不断地有飞鸟群在头顶盘旋,就像一团乌云笼罩,让人们想到即将面对的大战,加上自身走得极慢,又不知前方战机如何,这让将士们的心情也如同朦胧的天色一般晦涩。
等他们走完这条近四百里的蜿蜒山路,最终跨过累头山后,眼前霍然开朗。山脉在隘口分开之后,迅速朝东西两面延伸,远远望去,在两边只能看到若有若无的苍茫山影,凸显出脚下的暗色平原。再往北走数里,就有一支打着西朝旗帜的人马前来接应。
领头的人陈冲极为熟悉,正是当年从司隶府调到晋阳霸府的骑都尉孟达。被使者待入中军后,他一眼认出陈冲,当即打马过来拜见说:“谢天谢地,使君你终于到了!”
陈冲从言语中听出不对,问道:“是出了什么事?莫非平城失守了?”
孟达低头答说:“是度辽将军去世了!”
陈冲闻言一震,立刻令孟达叙述详情,这才得知前因后果,这叫他又是伤感又是欣慰。大战之前,军中大将竟不战而亡,这实在令人气沮,但公孙瓒临死前的举措布置,也确实延缓了东人的攻势,还给自己留出了顿兵休整的时间,对于公孙瓒往日坚决鲁莽的指挥风格来说,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陈冲既知战场详情,也不再犹豫,即刻率众抵达马邑城下,此时已是六月庚辰。两路大军相会,如同铁浪翻滚,冷光四溢,西人们顿生勇气,放声高呼。而陈冲穿过这茫茫的人潮,直接进入马邑城内。
与刘备再次相见时,陈冲发觉他独自一人坐在桌桉前,握剑似有所思,而双眉低撇,显得情绪低落,顿知公孙瓒病死对他的打击并不小。陈冲见状,便问道:“病剑犹令贼惧,老锋何放其辉?”
刘备见陈冲到来,双眉一挑,顿时答说:“杀人何等轻易?活人方是难事。”他语气铿锵,眼神坚定,还一如二十年前一般,只是他的发丝已经斑斑点点,显露出不少白发。
两人接下来便商议起接下来的兵事。陈冲先问起刘备对公孙瓒余部的处置。公孙瓒病逝后,刘备便以朱皓去子城主持大局,余部则交给文则暂代,说到这里,刘备对陈冲说:“文则威望不足,难以统帅全部,还是得启用伯圭的一些余部。我听说赵子龙在云长麾下,眼下不如调过来,由他与文则分领吧。”刘备对赵云阵斩曹洪一事印象极深,欲委以重任,陈冲自然也是极为赞许。
而后便是对剧阳麴义部的处置。麴义部虽然人数不足三万,野战不能当大军一合。但他现在占据险塞之地,正面强攻,短时间难以收得成效,恐又平白让曹操取得战机,而若弃之不理,麴义又危及西军侧翼,将来与曹操主力合战,未免产生许多变数。刘备由是犹豫不决,一直等陈冲汇合,就是要对此询问计议。
陈冲闻言笑道:“若要与恶虎相搏,怎么能不先除走狗呢?”而后又变色肃然道:“去,必须去!不除麴义这等反复之贼,何以安定人心?”一旁侍卫闻得,都从中听出几分怒意。他们不禁心想,像陈使君这样的人物,都对麴义愤慨,只怕此人是必死无疑了。
再说回顿兵于汪陶城前的麴义,陈冲赶到马邑后,他也很快得了消息。夏侯渊前来与他商议,问其如何打算,他起初并不以为意,对夏侯渊答道:“臧洪无粮无援,困守于平原之上,尚能支撑数月。我莫非不如臧洪?”显然是打算在剧阳继续坚守。
但实际上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仅是一种表态。以曹操的战术布置,虽然明面上是打算以合战取胜,但剧阳是全局的棋眼,麴义一部的存在决定着东朝能否在战略上取得优势,是绝对不容有失的。故而一得知陈冲到来的讯息,两人立刻回驻卧虎山,又在六棱山侧隐蔽处设置四路伏兵,打算沿路节节阻击,为自己争取时间。
回军路上,斥候又传来消息,说陈冲抵达马邑之后,对军中公开宣扬,说必斩麴义头颅,不日便将全军来攻。麴义与夏侯渊麾下大惧,但麴义却不动声色,对众人笑道:“这不过是陈冲诈我撤兵罢了,若真要来攻,直接就来了,还放话做什么?岂不知制胜当缄口闭言,出其不意吗?”
众将细想,也确实如此。如今西朝首尾难顾,以卧虎山这等布置,哪怕西朝分出八万人来攻,也难见成效。唯一可虑的就是西朝全军而出,但此举太过冒险,稍有不慎,便会因进退维谷而军心大溃。想来西朝也不过是指望以诈吓人,让他们不战而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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