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战事之顺利,用摧枯拉朽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蜀军投降的速度。距离从陈仓出兵仅仅不到一个月,西府兵就俘虏了汉中郡的大部兵力,不仅达到了原定目标,甚至还有扩大战果的余地。而相比之下,起初预想时最成功的情况,也不过是耗时三月拿下阳平关。这叫段煨等人与陈冲在南郑汇合时,想起此前反对情景,无不惭愧汗颜,继而歌颂陈冲神武。
而陈冲也颇感好笑,心中极为畅快地想道:打了数十年仗,倒是第一次打得这般顺手,可见有时战事不仅要自己详加准备,也要敌方有蠢物配合才是。
不过即使心中鄙夷,但在表面上陈冲并不漏半分,仍然是优待张鲁。在张鲁下令叫开南郑的当夜,陈冲便亲手解开张鲁束缚,并以诸侯之礼对待张鲁,对他承诺说:「待我回京之后,便奏请天子,封公为千户。」次日用膳之际,陈冲又对张鲁说:「公祺既然熟悉蜀中风物,而我初来乍到,事多难断,不妨就待在我身边,帮我多参谋一二吧。」
张鲁受宠若惊,连连谢恩,然后感慨说道:「丞相来时,我正向元始天尊祈福,望我正一道大兴,孰料祭拜初罢,丞相兵马便至,后得幸与丞相面谈,可见是天意令我北投。」而后又说:「我听说丞相颇通释学,却不知于玄学有无深研?」
陈冲答说:「《道德经》、《南华经》我都算读得熟了,但贵派的三洞经书,我确实只是一知半解。」他见张鲁似要开始长篇大论,又婉拒说:「但我于长生并无执念,公祺若要布道,大可以等我们回京后,在太学公论。」
张鲁归顺之后,以米道师君之令传抚汉中诸县,令教中祭酒安民归顺,在下游的上庸、房陵等蜀中残余守军得闻后,也立刻弃城而逃,沿着汉水直向襄阳逃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眼下摆在西府众人面前的,还是一个是否要乘胜南下的问题。攻略汉中进展得如此之快,给汉军带来了相当充裕的战略选择时间。根据张鲁估算,阳平关遇敌的情报恐怕还没来得及传出江州,而如今汉中军团成建制向陈冲投降的消息,恐怕白水关的蜀军都不明就里。如果处理得当,乘势一举捣碎益州这样的成果,也不是痴人说梦了。
陈冲就此事与军中诸将召开军议,他就此事说:「虽说拿下汉中,但我方到底根基未稳,继续南下,虽说可能搏得一个大的战果,但风险也不小。毕竟金牛道沿途尽是险阻,若不能速克,等到刘范从江陵带兵回援,我们以寡敌众,一旦受挫,极可能一战退回陈仓,此刻的战果,也就全不能保全了。」
南郑大胜之下,众将本来欢欣鼓舞,踌躇满志,正欲随陈冲建立更大的功业。却不料主帅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这倒叫他们毫无准备,一时间面面相觑,躁动的热血都缓缓冷静了下来。段煨支持暂缓攻势,他说道:「既然已经达成目的,倒也不必操之过急。目前陛下正在河北与东贼决战,实在调不出援军支援我们,若进一步将战事扩大,对国家也不是好事。」
段煨在西府中颇有声望,他既然出言表态,其余将领纵有不满,也都渐渐消弭下去了。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就此敲定的时候,旁听的张鲁突然开口道:「关于此事,丞相可以去问一个人的意见,若他答应襄助,经略巴蜀也不算难事。」
陈冲吃了一惊,问道:「那是何人?莫非蜀中还有大才?」
张鲁流利答道:「丞相怎么忘了承明呢?就是刘范任命的南郑都督潘濬啊?他本是三年前刘范在武陵征召的名士,颇得刘范喜爱,在蜀王府内待了差不多一年后,就接替张任为南郑都督,除去我汉中守军之外,金牛道诸关也受其节制,巴蜀诸城布置,他了然于心,若他肯助丞相,何愁巴蜀不平?」
陈冲恍然大悟,拍额说道:「我竟把此人忘了!公祺说得有理。」但他随即又生
出几分担忧,心想:刘范如此厚待于他,要得他助力,并不容易吧。但事不宜迟,当下他就带人去拜见潘濬。
开关投降以后,潘濬就向段煨辞官求放,由于大局已定,段煨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他放回道南郑府邸内。在这几日内,任由西朝在城中调动不断,他只紧闭府门,除去一般饮用外,平日毫无结拜,一副大隐隐于市的隐士模样。
等陈冲来时,其子潘翥得闻是丞相拜访,连忙领着家人出来迎接,不过却不见潘濬。陈冲向他询问详情。潘翥低首答说:「大人一面图报社稷,一面深思旧主恩德,因此得了心病,不知该不该来面见丞相。」
陈冲闻言,顿知潘濬已有投效之意,只是碍于名声,想要自己做一场戏罢了。于是他顿做感动颜色,对潘翥说:「早就听闻潘君有忠贞之名,如今一见,确不虚传,只是国家多难,正是贤人施展才华,救民水火的时节,不得不勉强潘君啊!」
于是在潘翥带领下,陈冲来到潘濬房前,报名之后,他轻敲房门,房内无人响应,他只好推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在床前呜咽痛哭,对着陈冲说道:「败战之将,愧对蜀王,又有何颜面叩见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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