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一场刘备的家宴,但对于刘备和陈冲两人来说,这场家宴还是极不寻常的。
自从入主朝堂以来,陈冲已经很久没参与过刘备的家事。毕竟自从两府并立后,陈冲长期坐镇长安,而刘备则因战事需要长期坐镇晋阳,所以除去前来拜师的刘燮之外,刘备的妻子家小都留在并州,直到年初登基,刘备才着手将家室迁到长安。
这数年间,刘备增添妾室,又生了许多儿女,陈冲虽有所闻,却并不熟稔。甚至就连名义上为自己义妹的皇后刘笳,陈冲上次平城之战时也因来去匆匆,未抽空拜会。所以在近十年之中,陈冲来说还是第一次真正参与刘备的家宴。
宴席的地点仍是在未央宫内,不过不再是晌午的主殿内,而是换到了一处偏殿中,殿前开满了粉白的梅花,一些宫人正在行廊中打扫残雪。这时候冬日晴朗,陈冲顺着栏杆走了一会儿,欣赏着栏杆上精美的石画。一直到刘备来唤他,他才缓缓走进殿内。
与会的人数虽然不比昨日宴席,但人数也实在不少,只是在大殿中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除去刘备、陈冲、关羽、张飞他们四人之外,有皇后刘笳、太子刘燮、皇次子刘澹、皇三子刘程、皇八子刘理入席,又有贵妃甘氏,王氏旁坐随侍。其中刘澹、刘程皆是刘备嫡子,如今都元服未久。而刘理出自甘氏,年仅三岁。
刘备一入坐,就将最年幼的刘理抱在怀中,指着陈冲几人道:“来,叫叔父。”陈冲就见这个小孩很快对关张二人叫了两声“叔父”,但咬着手指将目光投向自己时,他迷惑地看了一会,然后圆润的脸庞逐渐咧开嘴:“阿翁好哩。”孩子的话语带着稚嫩的生机与笑意。
众人闻言尽皆大笑,刘备指着陈冲说:“庭坚,不怪我家阿理,你看着老了一辈啊!”陈冲不以为意,负着手淡笑道:“若能比你长一辈,倒也值得自夸了。”
而后刘备又让刘澹、刘程上前,向陈冲行弟子礼。陈冲将他们扶起,而后打量这两个少年。刘澹年长两岁,今年已有十七,但长得较为文弱,看上去也较为沉默寡言。而刘程则身材高大雄壮,虽然才十五,但皮肤黝黑,卷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如同成人一般。陈冲心想:这是武人的体格啊,再过几年,必当纵横沙场。
于是他又问两人可有取字,一问才知,原来两人都拜师于太原王盖门下,字也是王盖取的,刘澹字长略,刘程字子通。他不禁笑问道:“那你二人可有什么志向?”
刘程看了刘备一眼,抢先答道:“在晋阳时,父皇常教导我等,说既为皇室,当常思为国分忧,故而我常修练骑射之术,如今也算精通,只是为将之道,还需磨砺。经史百家虽多涉猎,不过方要历临战场方可贯通。”
刘备在一旁频频点头,陈冲却瞅见刘燮眼含阴翳,他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转而问刘澹说:“长略又如何?”
刘澹沉默少许,缓缓说道:“大事自有父皇与兄长做主,我想国家很快就无乱事了。将来春夏游猎,秋冬煮酒,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再着一二好文章,便足以聊慰平生了。”
陈冲闻言极为诧异,不想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明白了世上最潇洒的日子便是做个闲散王爷。他拍着刘澹的肩膀,对着众人感慨道:“这也是我想过的生活啊!”
刘澹、刘程闻言都颇为不解,瞪大了眼睛,以为陈冲说得是玩笑话。但刘备知道陈冲是言由心发,他挥手让甘氏为陈冲斟茶,轻声说道:“再劳累你两年,等收复了幽州,到时候我把大位交给公麟,你我兄弟几人再到桃阳里射猎,岂不美哉?”
说着,刘备看向一旁的关羽张飞,笑道:“云长,你还能搏虎否?翼德,你还能落雕否?”见两人都颔首认同,刘备便接着对陈冲补充道:“到时候,给你亲手做个虎皮披风,马鞍上也插上雕羽,定让你年轻十岁!”
陈冲笑了笑,口中说“承你吉言”,而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但心里觉得这个话很不现实。刘备其实也这么觉得,他顿了顿,又对一旁的妻子说:“你和庭坚多年未见,不是说要送件礼物给他吗?”
刘笳闻言,忙向宫人们传令,竟从后院中抬出一块一丈长三尺宽的木匾来,匾额上此时还盖着绣布,她转而对陈冲笑道:“这是我临走时,晋阳父老送给兄长的,托我一定要亲自转送到兄长手中。”说罢,她揭开绣布,露出木匾上四字:“幸沐君恩”。字体古朴清雅,一看便是晋阳名士所写。而在匾额的背面,还刻有太原郡中上千百姓的请愿姓名,密密麻麻不可胜数。
陈冲看后很是感慨,他没有推辞,转首向刘笳道谢,并请刘笳帮忙转运到府上,但心中又想:这牌匾大概是永远挂不出来的。
陈冲和刘笳也有数年未见了。刘笳此时已年近四十,已再无当年匈奴公主的娇蛮气,言行举止都显得极为端庄稳重,眉眼间更有一股凝而不散的贵气,显然过去花了一段时间去学习礼仪。此次再说话,两人都有一些生疏。
不料刘笳忽然叹了口气说:“兄长还是没有变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