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邀请安如海入座,命下人点上火锅,下面是炭火,里面盛放着熬好的汤料,配上肉素食材,让人一见就胃口大开。
桌上摆着两个玉酒壶,用温水泡着,严丝合缝的壶盖,却藏不住浓烈的酒香。
安知县入座,不由哑然笑道:“如今已经入夏,介子兄怎么还准备了火锅?还备的暖酒,这可不对啊。”
傅介子不以为然道:“诗文学识之道,我不如你。可是酒食之道,你却不如我。这火锅温酒,世人皆喜在冰寒雪日之时享用。我却独爱在烈日炎炎之下食用。炭火煮食,一口热气吞入腹中,可点腹中火气。再饮温酒入腹,散入四骸,浑身当冒大汗于体外。心清净,而体燥热。冰火交加,舒爽于心,岂不大善?”
安知县哑然道:“介子兄,也亏了你能扯出这么一个理由。罢了,你向来特立独行,与常人不同,连圣天子钦赐官位,你也能谢而不授,甘心在家做一个富家翁。这一点,我不如你。”
“志向不同,岂能同一而论?”
傅介子摆摆手,提起酒壶,给他斟满了一杯酒,说道:
“海平兄,自从我收到恩师的亲笔信,知道你要来凌阳府做官,我就一直在等你前来。久候无音,却一直没有去清河县找你,你可知道为何?”
安知县端起杯,正欲饮下,听了此言,突然停了下来,不解道:“为何?”
傅介子呵呵笑道:“因为恩师在信中说了。言你少年扬名天下,而后科举一途顺当,金榜题名,未经过人生低谷。一朝碰壁,自然是心灰意冷,此时很难听得别人劝说。所以叫我莫要去寻你,等你日后自己想通了,自然会来找我。我看你今日模样,看来是想通了,便知老师所言非虚。来,这杯酒,恭喜你走出人生低谷。”
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安如海愣了片刻,不由感叹道:“没想到我的性格,老师是如此了解。少年意气,得意风发。一朝碰壁,便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这是我辜负老师了。”
长叹了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热酒入腹,便如火星点燃了柴火,呼的一下,一股热浪,散入四肢,身上立刻发了大汗。
傅介子微微一笑,说道:“龙困浅水,一朝失意,未必不是好事。君子当自强不息,历经磨难,也是一种历练。海平兄,这些日子在清河县为官,可有收获?”
“有。怎么没有?”
安如海苦笑一声,说道:“以往在玉京,武官不议政,文官分派而争。我还觉得这是亡国之兆。谁知来了这凌阳府,到了诸侯之中,风评最佳,治下清明的的县城为一方父母官,才知神朝如今,已是从骨子里烂掉了。”
傅介子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天灾不抵人祸,若人心一统,即便天灾横祸频出,一样可以扭转乾坤,重现太平盛世。可惜自五十年前,诸侯争霸开始,这人心早就烂了,玉京虽是枢纽,但早已失了民心,又有何用?我看神朝三百二十年国运,烟硝云散之日不远矣。日后新朝更迭,这天下人主之位,也要换上一换了。”
安如海握酒杯的手一抖,苦笑一声,说道:“介子兄,话多了。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傅介子呵呵笑道:“海平兄,你从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成家立业了,反倒胆子小了?你放心,这里是府城,而不是玉京,这话被人听了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入得韩侯之耳,只怕还会取悦君侯之心,没准给你加官进爵也说不定啊。”
安如海苦笑一声,说道:“这韩侯府邸我又不是没去过,韩侯也是当面见过。我观此人,骄奢淫逸,自负自傲,喜怒无常。如此之人,又怎是人主?如今圣天子虽是孱弱,但也知勤俭。我虽不是愚忠之人,但也不会选此人为明主。哎,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这日后的天下,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傅介子摆摆手,说道:“看你这人。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扯到来日了。不说了,不说了。来,再饮一杯,这杯敬你我同窗重逢,我心大快啊!”
安如海呵呵一笑,说道:“多言了,多言了。此杯当饮。”
两人再进一杯酒,便提筷吃起菜肴。
谈天说地,回忆同学少年时,几多欢喜,几多愁滋味。
这一场酒,吃到了傍晚。两大壶美酒,已被两人吃个干净。
酒到兴处,傅介子坦胸露乳,可谓斯文扫地。
但安如海知道他性情,不拘小节,却也见怪不怪。
这时,傅介子满脸通红,醉眼迷蒙的说道:“海平兄,我这几个月来,可是做了一件非常威风的事,你想不想听?这件事,埋在我肚子里好久,我可一直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安如海心中一笑,暗道:“介子兄平日看起来不拘小节,放浪形骸,实际上为人处世,言谈举止,都十分知礼,向来不会胡说八道。可是酒品却不怎么样,一喝醉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心中念头转过,不由笑道:“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傅介子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海平兄,最近谷阳江水患频发,三千里流域都遭了水灾,此事你可知晓?”
安如海点头道:“此事早就传遍了各处,我如何不知?据说是那江中水神被天上神人斩落,无人镇压水眼,所以才会乱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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