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雍阁的顶层。
四面的雕花各木窗开着, 璧雍阁在九玄门顶峰之上,最高层的位置能够俯视整个九玄门的诸峰诸脉。这里是离天很近的地方,在窗外有流动的云缓缓地飘过,夜晚的时候, 站在窗前你会觉得自己已经在天上了,离群星那么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星星。
沉静的檀香无声地燃烧着, 乳白色的雾气顺着紫木雕托向下流,隐隐约约看着像是一条蜿蜒的,缩小了无数倍的河。
这间房中很安静。
此时坐在这里的人并不多,秦长老和几位同样披着黑袍, 年迈的元老。唯一年轻的面孔是坐在上首的青年。他的面容如神明雕琢一般, 却像一把在昏暗中缓缓转动的长剑,寒光微微地闪动着,美得带着一种玄冰一般的冷淡感。青年穿着的黑袍也与所有人都不相同, 黑袍迤逦至地, 上面有着精美繁复的金线和银线刺绣。
百里疏没有带着他把总是不离身的长弓。
没有带长弓,没有配剑的百里疏看上去就像只是一位单纯有些冷淡的矜贵公子。他垂着眼注视身前的矮案的时候窗外的天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侧脸近乎透明, 睫毛被镀上淡淡的光辉投下轻轻的影子。
易鹤平的师叔,江西承坐在百里疏右侧的第一个位置。他皱着眉头看着门的方向, 声音略微带了点儿严厉地问秦长老, 易鹤平怎么还没到。
江西承不仅仅是易鹤平的师叔, 也是秦长老的师叔, 易鹤平和秦长老年少的时候得到过这位师叔不少的指点。
江西承开口,秦长老仍向当年身为弟子的时候一样,回答的时候微微欠身:“我今日并未见过易……易师兄。”
秦长老习惯性地想要向平常一样,疏远地称呼易鹤平为掌门,话还没出口就意识到如今九玄门的掌门已经不是易鹤平了。而在江西承师叔面前他不愿失礼,顿了顿,便十分不自在地加上了“师兄”两个字。
易鹤平和秦长老他们的师父当初身为掌门,事务繁多,可以说很大一部分时间,是江西承照看着年轻时候的易鹤平他们,在结束闭关出来后不久,江西承一眼就看出了易鹤平这几位师兄弟之间古怪的气氛。此时见秦长老表情僵硬地称呼易鹤平为“师兄”,他冷哼一声,略微有几分不满。
“鹤平做事向来靠谱,怎么今天请我们过来,人却迟迟未至?”
另一位元老微微皱了皱眉,带着几分疑惑地开口。
“是我让他请诸位前来的。”
一直沉默地坐在上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青年忽然开口。
百里疏抬起了眼,他做的位置距离最近的那扇窗开着,冬天过后春初的天光自窗外而入,落到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近乎不真实而又显得遥远的色彩之中。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如同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小事。
然而众人的神情却顿时严肃了起来,自从百里疏接替易鹤平担任了掌门之后,其实大家见到他的时间很少,他并不常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更多的事情仍旧是由易鹤平继续处理。
这算是百里疏第一次主动召集众人。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百里疏并没有立即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注视着窗外缓缓流动变化的云层:“他到了。”
秦长老敏锐地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自始至终,百里疏说话的时候都避开了与众人正面的目光对视。
商都发生的一幕幕在秦长老的脑海中掠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响起了那双出现在商都苍穹之上的眼睛。那双那么冰冷而又那么漠然的眼睛,就像那真的是上苍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中一切生灵都形如蝼蚁。
不知道为什么,淡淡的寒意掠过了秦长老的心里,他隐在袖中的手忽然地握紧。
他的话音刚落下,门开了,易鹤平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同在场的诸位长老一样的黑色长袍,手中捧着一个古怪的盒子。
“抱歉。”
易鹤平在自己的席上落坐,他微微欠身,为自己的来迟而致歉。
“开始吧。”百里疏终于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他垂下眼,淡淡地说。
依旧是避开了与任何人正面的对视。
秦长老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他绷着脸,看向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易鹤平。易鹤平却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样,直接进入了正题。参加这场会议的人知道的事情都不少,其中两位元老就是同秦长老上次一同前往金唐和齐秦王朝的长老。
“古帝已经在苏醒了。”
易鹤平看向众人,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一个重磅的消息。
即使心中隐隐约约地已经有了几分猜想,但是这件事被人用确定的口气真的说出来的时候,众人的脸色还是为之一变。
像他们这些修为越高的人,才越清楚“古帝”这个存在到底代表了什么。那是修仙者力量最原初的起源,即使是当初直接窃取古帝力量的古氏十八在古帝面前都十分艰难,更何况是如今在灵气渐渐稀薄的情况下的修仙者。
那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江西承他们大约明白了为什么这场会议参加的人只有这么少几个了。
这个消息的冲击太大,即使是长老也不一定能够接受。这是真正的足以决定世界命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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