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村住的时间久了,也发现,其实许多人也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恐怖。
身上纹着身的人,买东西的时候,也会说声谢谢;洗头房的小姐,也会在闲暇时候,和男友畅想未来;每天白日游荡在外的职业乞丐,回家之后会带上两个玩具,逗儿子开心。
大家都是正常人,要是有个稳定的工作,谁愿意干现在这种活。
胖子在工地做了几天,找我借了身份证出去找工作。主要是他身份证先头和钱包一起丢了,找正经工作又必须要身份证。
我心里还很好奇,罗胖子和我长得完全不一样,别人能信么。
结果这货逢人就把身份证拿出来说:“你看我以前瘦不瘦,哎,可惜后来吃多了。”
“……”
记得有一天,胖子工作还没找着,晚上拉着我买了炒面蹲马路边上吃。
吃着吃着,来了个中年师傅,师傅手里拿着个小随身听,在等车的样子。他左臂纹猛虎下山,右臂罗汉怒目,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外面车来车往,寂寞抽烟。随身听里,忽然一曲外婆的澎湖湾循环三遍,师傅安静听完,把烟小心丢在地上踩灭了。
胖子对我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师傅可能听到我们说话,转头看我们。
我和胖子齐刷刷把眼睛瞥向一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师傅凑过来,递给我们两根烟,问我们从哪来的,在干什么。我和胖子机械回答。师傅伸手指着烧烤摊,淡说:“请。”
我和胖子不敢逼逼。
师傅点了一桌子烧烤,也不说话,我和胖子硬着头皮吃完,师傅这才说:“年轻人,脾气别犟,该回家就回家。”说完,潇洒结账拦出租走了。
我和胖子吓出一身冷汗,生怕他从背后摸出刀子来砍我们。
不过幸好没事。
我和胖子回到出租屋,心里都挺纳闷这到底是咋回事。
后来我们又见到了那师傅几次,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
白天的时候,师傅跟不认识我们似的,看到我们眼珠子都不撇一下。不过要是晚上的话,他会主动请我们吃个烧烤,说些有的没的话。一般都是劝我们不要犟之类的。
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师傅从小出来闯荡,入错行,现在在一个迪厅工作。
我和胖子心知肚明这是什么工作,所以没敢问太仔细。
师傅出来的早,但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一直没敢回家。虽然经常和家里通话,但是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老娘一面了。
所以他看到我俩的时候,觉得我们不应该重蹈他的覆辙。
我和胖子壮着胆想出声安慰,但是被师傅拦住,他叹了口气,自顾自结账走了。
自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见到他人了。
再次见到的时候,还是胖子找着工作的时候。那天胖子兴冲冲喊我出去搓一顿,结果正好看到师傅从城中村里出来。
师傅脸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还是白天,他见到我们,竟然主动上来打招呼。随后我们战战兢兢跟着他到了一个饭店的包间。
师傅点了菜,招呼我们吃。
我和胖子哪敢动筷子。
他让我们别客气,然后埋头苦吃。我和胖子硬着头皮吃了两口,结果一抬头,看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趴在饭桌上痛哭流涕。
我们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把话吞了回去。
一直等到师傅哭完才知道,原来他老娘前几天过世了,但是他没脸回去。
我和胖子为之动容,胖子其实胆子并不小,主要是碰到这种纹身汉子气势上就弱了一节。
我们劝他回去看看,他摆了摆手说不必。算了算时间,他母亲这时候应该已经快下葬了吧。
之后又聊了几句,这才知道他姓周。
随后,我和胖子又几天没见着他。直到又三天之后,胖子晚上拉着我去宵夜,给我抱怨工作上的事情,结果看到周师傅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
还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周师傅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一个随身听,里头从不放别的歌,时常一曲外婆的澎湖湾来回循环几遍。我和胖子看见周师傅在夜晚的路灯下,边抽烟边抹眼泪。
胖子拱了拱我的肩膀,说:“是不是失恋了?”
我让他别乱说话。
我们走过去,他刚好抽完一根烟,瞅见我们过来,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慌张了起来,连忙把眼泪抹干净,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我说我们都看到了。
周师傅哦了一声,收了随身听,低声问我们吃了没。
我和胖子摇头,他沉默领着我们到了烧烤摊,安静点菜,点烤肉,点啤酒。
周师傅点完东西,坐在那儿抽烟。我和胖子不知道怎么开腔。
直到酒过三瓶。
师傅说:“我妈出了点事。”
我和胖子一愣。
周师傅接着说:“诈尸了。”
我和胖子几乎从凳子上跌下来。
周师傅说他不得不回去一趟,又怕别人看笑话。他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和胖子听着周师傅述说他的过往,心里如惊涛骇浪。
良久,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偷偷对我说:“他是不是在吹牛……”
我:“……”
周师傅不过十几岁便出来闯荡,几乎是什么事儿都干过,最后才干了现在这行。他这一身纹身,都是逼不得已才纹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一直没敢回去,怕其他人带有色眼镜看他们家。近几年也骗家中老母亲,他正在做建材方面的生意,所以没时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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