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们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等水声平息后重新确定声音的方向和大小,不过积水不久后升至大腿,人声逐渐压过水声。与此同时,在暗道中行走变得困难起来,不时出现漂浮物缠住脚踝的情况,有时水下的地面也不平整,我好几次差点绊倒。
富江的状态比我好得多,若非我拖累,她势必能快上许多。她明明是个女性,身上的负重却比我多,我不禁为自己的小身板感到惭愧。她将斧头插在背后,一手提着简易喷火器,一手拉着我不让我摔倒。
“我一直认为头脑比身体更重要。”我说:“拥有智慧的人可以得到一切。”
“现在呢?”
“我知道头脑只是身体的一部分。”
“阿川,你知道‘智’字怎么写吗?”
“知日。”
“没错,知日。”富江强调着最后两个字,诡异地笑起来:“你离智慧远着呢,男孩。”
她话中有话,当我明白其中潜藏的意思时不由得耳根发热。早知道富江是个开朗豪放的女性,但是被这么粗鄙地调侃时,还是措不及防,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是好女人就像矜持的百合,但富江彻底颠覆了这一观点,她并不坏女人,但一点都不收敛。
“这是个笑话?”我难以置信地说。
“没错,带颜色的笑话,我自创的。”
“你太恶劣了,富江。”
“我可不觉得,这是教育的一部分。生理教育。”
在恶劣的环境中行进,既费力又压抑,但是不可思议的,和富江说话的时候,便感觉不到时间和体力的流逝。渐渐地可以听清人声,他们似乎在争吵,然后一阵剧烈的轰鸣声让石壁和水面都震荡起来。
是枪声!是一群人在争斗!
我醒悟到这一点时,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富江的步伐放缓,她也察觉到前方的怪异。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些犹豫是否要和前面的人汇合,征询富江意见时,她却显得相当雀跃,就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
“看来我们要做渔翁了。”
“他们有枪!”我提醒道。
“外行人的枪其实很好对付。”富江说得很轻巧:“难道你不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他们为什么大打出手?”
“我接受的教育是远离麻烦。”
“你早就陷入麻烦中了。”
“你说的对。”我将弓弩抬了抬:“所以得把麻烦赶远一些。”
富江立刻加快脚步。
“就等你这句话。”她说。
枪声密集地响了一阵就变得零散起来,反而是人们的呼喝和尖叫变得高昂。
“怪,怪物!”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开枪,不要停!”
“没子弹了。”
“快躲开,它又来了。”
“天哪,噢,天哪……快离开这里!”
他们用英文高喊,我是个名符其实的优等生,听懂不在话下。
那群人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发出凌乱的脚步声,可是他们惊恐得连我们走动时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水声都没有注意到。脚步声和水花声重合起来,回声一直在甬道中回响。至于我和富江这边,积水正渐渐退落,地面开始向上倾斜,前方出现亮光,我们快走到尽头了。
甬道尽头是一扇虚开的门,此地已经没有积水,我们停在门后望里窥探。对面是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圆柱形空间,四壁的灯座也是失修已久,不过却被人插上火把。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而且准备充分。
除了我们出来的门口,正前方的石壁上也有一扇敞开的大门,也许那些人是从那边进来的,见到我们来时的方向有积水便没有深入。两侧是沿着弧形墙壁向上攀升的石梯,就像一双手臂环抱着二楼的石台,石台上同样有一扇开启的大门,人影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冲出来。
他们有的手中拿着武器,有的没有,但都是普通人的穿着打扮。墙上的火把让我以为他们准备得很充分,但显然不是。前五个进来时鬼哭神嚎,狼狈不已,在石台上散开,分左右冲下石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这些人在圆柱底部汇合,一个个脱力地坐在地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显然之前吃了大亏,甚至没有注意到似乎没人断后。
大约十秒后,最后一个人进来。他的步伐有条不紊,显得十分镇静,进门后随手将大门关上。门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在石台下方的人宛若惊弓之鸟,霎时间跳起来,直到紧随撞击声之后的沉默降临了好一阵,才复又坐下来。
一共六个人,四男二女,不确定是哪国人,但是什么肤色都有,头发也分成好几种颜色,棕色、黑色、酒红色、黄色,有的一看就知道是染的,有的像是天生的发色。
最后进来的那人身穿黑色的外套,体格高大,面相宽厚,还带着一副眼镜,半花白的头发又硬又短,大约五十岁上下,散发出一种温和睿智的学者气质。他的胸前有一副十字架。
“是个神父。”富江轻声说。
是的,他的打扮,像个神父。
神父用一种缓慢却很有节奏感的姿态从台阶上走下来。他的目光四下巡视,没有年轻气盛的锐利,而是一种思索和探究的感觉,似乎能包容一切,巨细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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