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墨存,你告诉朕,为何这最后一步,朕却总是舍不得走呢?
萧墨存哑然无语,之前被他所辱种种记忆,霎时间涌了上来,便是再空明无谓,却也难以平静无波看他,索性转过头去,不加理睬。
他这样见驾,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苦了小宝儿,一边下跪,一边忧心忡忡拉自己主子的袖子,生怕他被皇上怪罪。萧墨存撇过头去,见小宝儿怕得眼眶都红了,瞧着自己的眼神像极了被可怜兮兮的小狗。他心里不忍,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皇帝,道:“微臣惶恐,不能接驾,望陛下恕罪。”
皇帝眼神复杂,只看着萧墨存,既痛苦又舍不得离开,半响,挥挥手道:“下去,朕与你主子有话要说。”
小宝儿担忧地看一眼萧墨存,萧墨存朝他淡淡一笑,让他放心,那孩子有心要留下,可却无忤逆皇上的胆,挣扎了好一会,终于磕头告退出来。
他这一番天真模样,瞧在萧墨存眼里,却令他不由勾起嘴角,眼神都温和了几分,忽然间想起皇帝还在一旁,脸上一凛,垂下了眼睑。
皇帝叹了口气,苦涩地道:“朕在你心中,现如今,莫非连个小太监都不如了么?”
萧墨存撑着身子坐好,挺直脊梁,道:“皇上说笑了。”
皇帝上前,目光痴痴地萦绕在他脸上,伸出手,欲抚摩上那滑嫩肌肤,萧墨存头一偏,本能地避开他的触碰,那手指尴尬停在半空,半响,方无奈地收了回去。
他如此明白的拒绝,萧宏铖见了,心中却全无往日的怒气,只涌上一阵乏力和酸涩,他默然无语,坐上萧墨存的病榻,见他立即朝旁挪了一挪,不禁苦笑道:“莫怕,朕不会怎么你,只是想好好跟你说会话,莫非,你我之间,连好好说会话都不成了么?”
萧墨存没有做声,只低垂着眼,看着自己搁在锦被上白若美玉的手。
时光宛如流水,静静在二人之间淌过,多少前尘往事,忆起来分明鲜活无比,可伸出手去,却总是无可挽留。皇帝看着那人精致难描的脸庞,哑声问道:“墨存,若是无那些事,你会不会,好好跟在朕身边?”
“不会。”萧墨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倒是,一点顾忌也无。”皇帝自嘲一笑,低声道:“朕身边从无有谁,有胆子说这样的大白话,除了你。墨存,朕真的想过好好待你;你爱什么,朕都赏赐给你;你病重不起,朕真的差点下令杀掉王文胜给你陪葬,朕从未待人至如斯地步,你信吗?”
萧墨存闭上眼,长叹道:“皇上,此刻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我之间,非要用一场婚事隔断么?”皇帝抓住他的手,有些颤声道:“朕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却无法抓紧你,朕不甘心!”
萧墨存睁开眼,悲悯地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缓缓道:“皇上,你做的一切事,都无人逼迫与你。你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不可为而为之,说到底,都是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朕是天子,怎能弃黎民生计于不顾?怎能视百官奏折于无物?怎能放任流寇乱国而不理?墨存,你根本就让朕选无可选!你,你为何就不能好好呆在朕身边,为何不能如以前那样••••••”
“以前哪样?是十二岁屈辱承欢?还是十五岁受尽鄙夷诟骂?”萧墨存眼神骤然一冷,将手狠狠抽出,随即又叹了口气,温言道:“皇上,您怎会选无可选?您可以选不要强迫自己亲侄子,可以选不要让他成娈宠佞臣一流,可以选择让我凭自己本事在朝堂上混口饭吃,可以选不要下毒,不要利用,不要欺瞒,不要令我流离失所,痛失所爱,您明明有那么多次可选的时机,反倒是我,我才是选无可选啊。”
皇帝攥紧他的手,目光中透着狠厉,沉声道:“这一次,朕让你选。取消婚事,朕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定能护你周全!”
萧墨存哀伤地看着他,忽然一笑,弱声道:“陛下,若您早些想到护墨存周全,又何至于此?晚了,”他轻轻地摇摇头,笑着道:“晚了,你无法令生者止哀,死者复生,晚了。”
“不!”皇帝目光炙热地注视他,道:“难道朕真心待你,还抵不上一个死去的乱臣贼子?朕能给你的,绝非那等江湖草寇可比,你本就是天潢贵胄,才倾一世,天下之大,除了朕,又有谁能有资格拥有你?你••••••”
他手一用力,萧墨存只觉指节痛得骨头都几乎要被捏碎,他惨淡一笑,看着那被嫉妒烧红了眼的皇帝,轻声打断他道:“是啊,他已然死了,您又何必气恼呢?说到底,你我不过一样可悲可笑,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皇帝身形一震,松开钳制他的手,满眼痛苦地看着他,道:“原来如此,你要成亲,原来就是为了令朕苦痛,你在报复朕吗?墨存?”
“报复?”萧墨存轻声笑了起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没准,我比你更加不堪呢。”
“墨存,你不要执迷不悟,成婚又如何,朕若想要,一介婚配,何足道哉?”皇帝握住他的肩膀,低吼起来。
萧墨存喟叹一声,调转视线,直直落在皇帝脸上,道:“陛下,别说这等话,这不该是您说的。”他顿了顿,温言道:“您是真正的帝王,千秋霸业,史册留名,该留心的大事太多,岂可为墨存这等小事伤神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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