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李清河快步走上前, 却迟疑地停在黑雾外围,轻轻抽了抽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
“哦呀……?”酒吞童子颇感兴趣凑近些,学着李清河抽动鼻子,“……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不, 有味道。”李清河勉强透过黑雾的稀薄处观察童子丸的情况,发现他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不适的表情之后舒了口气, 对警惕地站在后面的髭切招招手,“你能不能闻到味道?”
“味道?”对异象非常敏感的髭切谨慎靠过来, 细细嗅了嗅后皱起好看的眉, “这是什么味道?”
糊……味?
为什么一片雾会有烧焦了的肉的味道?
而身处浓雾中心的童子丸,在黑暗中睁开眼。
“你醒了。”一个飘渺的声音说。
童子丸眨了眨那双晶亮圆润的眼睛,朝声音来处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这让他有些不解地一歪头。
“……别做那种样子。”那个缥缈如沙的声音陡然压重, 带着奇异的傲慢腔调说:“真是……完完全全变成蠢货了。”
声音的主人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是个一身黑衣,面色和死人一般白的年轻男人, 眼睛像是被搅浑的霜雪, 冰冷污浊, 从两边眼头蔓延出两片瘴气般的紫色,隐没在同色的浑浊发丝下。
“这么久都没有恢复……”男人恶意猜测,“缺了‘我’之后,剩下的部分连思考都不行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张天真茫然的孩童的脸。
“嗯, 他被拽进梦里了。”酒吞童子绕着黑雾凝成的茧走了一圈, 肯定地说, 顿了顿,又带着些迟疑,“可是这气息又不单单是咱父亲的。”
“又是梦……”李清河揉揉额角,“好吧,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
童子丸频繁梦见的男人是安倍晴明丢失的灵魂碎片,而这块碎片大概在想要吸收安倍晴明、重塑肉身的八岐大蛇手上,八岐大蛇被黑色火焰直接伤害到了灵魂,那糊味或许是从它身上而来。
梦会伤害侵入者,可是能远距离将童子丸拉入梦中的只可能是那块碎片,同一灵魂的梦……应该无法伤害自己。
思及至此,李清河稍放下心,手指轻轻搭上凝结的黑雾,手心散发出柔和的金光,化作金线散入雾中,小心翼翼在昏睡的童子丸身边游走。
“这样就没问题了。”李清河收回手。
这道咒术会保护失去意识的童子丸——即使童子丸已经不需要了。李清河想。
对李清河放下的保护咒术一无所知,睡梦中,歪着头的童子丸对着满腔恶意的男人眨了眨眼。
“我在哪?”孩童问:“妈妈呢?”
“恶心。”男人不为所动。
“明明恢复了,还装出一副痴儿模样,欺骗人类。”他的眼睛里猝然刮起暴风雪,“你以为还能欺骗过‘我’吗?”
童子丸一直睁得圆滚滚的眼睛松了下来,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上半部分的黑眼球。只是一个变化,可爱的孩童顷刻变为冷静的阴阳师。
“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要什么?”男人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想要的,就是‘安倍晴明’期待很久的……
“一个平等的乱世。”男人说。
酒吞童子颇感兴趣地观察李清河使用术法,看到她熟练的动作不由得咂咂嘴,“你从小玉那学了不少。”
“毕竟将来要对付的东西有点麻烦。”李清河笑笑,“我可没办法用枪戳中没有形体的东西,用纱布治好灵魂上的伤口。”
无法用马追赶跳跃的时空,无法用手圈住破碎的灵魂。
“只是因为这种理由?”酒吞童子似笑非笑说:“咱以为你是为了变强。”
“变强只是手段吧。”李清河并不在意酒吞童子的调侃,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轻描淡写地略过她近几个月的压抑与疯狂。
酒吞童子没有懂,髭切却懂了。
他习惯性地像往常一样张嘴,将要开口讽刺李清河无意义的自我奉献,却后知后觉自己无法发声。刻薄的取笑堵在喉咙里,像是浸湿的海绵,沉重发胀。
这句话大概没人比他更懂了,因为他和李清河一样,无法用自己的刀拯救同僚,无法用骄傲保护弟弟。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如同被当头淋了冷水。
这才是审神者吗?髭切从未如此清醒,他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对李清河的取笑都像是闹脾气的儿童,幼稚又偏执。
真是太好笑了:这个人不顾一切地走在神圣的道路上,保护着她的东西,保护着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总算理解源博雅曾经和他说的话了。什么叫做“她对自己该守护的‘家’与‘国’的理解非常宽广,她会将她身之所至,目之所及,心之所念的每寸土地保护在身后”?
是为了不属于自己的时代,扯着自己拼命向前走啊。
这是条自毁的道路,髭切突然明白为什么源博雅建议他从李清河身上寻找他缺乏的东西了。他缺乏的东西无法在同僚身上寻找,无法在平安京寻找,无法在以前的主人那里寻找。
那是作为付丧神,没能从审神者身上得到的东西。
在这同行的一路以来,作为付丧神的他,在李清河这里渐渐被补全,倒映出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崭新模样。
原来这才是审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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