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荃先是抬头望了眼营帐外漫天飘摇的鹅毛大雪, 视线下移不出意外的看见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哨楼的北秣士兵。
穆帝力,果然是北秣最强的一匹狼。
“大王子演的也颇为入戏。”曲荃不吝称赞。
穆帝力哂笑,“原先我还疑惑过, 一介女流能当上使臣,不知是凭借着哪方面的本事现在竟是懂了。”
“哦?”曲荃笑着将手臂还在胸前, 有些无奈意味的单手点额。“那大王子以为, 我是凭着哪一处呢?”
“自然是凭着夏皇昏庸无能,才让曲大人这等人物坐上高位。若换做本王, 曲大人指不定早就成了断头台的亡魂。”冰凉尖锐的刀尖在曲荃的背上碾转, 锐利逼人的刀尖已经破开厚重的冬衣布料, 砥在曲荃皮肉上。穆帝力饶有兴致的用刀尖细细划着那处皮肉,看白皙红润的皮肤自刀尖处分开,泛出失了血色的苍白,随即被里头奔涌而出的殷红徐徐染透。
“身为一国之君,竟被文臣玩弄股掌之间, 真是奇耻大辱。”
曲荃知道自己左面背脊的皮肉已经遭殃, 衣裳被划开大半,冷风裹着寒意侵入进来, 刀尖破开皮肤的痛处倒是缓和几分。她曾经听过北秣有一种酷刑, 就是将不听话的女人或是不服从管教的士兵背部朝外捆在柱子上,用刀尖一点点破开他们的背部, 等整个左半部分背上的肌肤全都被割去后再砍掉左背肋骨, 一切阻碍的物件全部移除后将会暴露出最里面的心脏。
接下来便不会再继续动手, 而是直接将人暴露在天寒地冻的北国, 直到血流致死,大雪将死人的心脏整个冻住。
这在北秣被称之为“冻刑“,看现在穆帝力的情况,应该也是想要对她采取这类刑罚。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只是文明国对文明国之间不成文的拘束,对于北秣这类野心大到可以装满整个天下的蛮夷之地来讲,成文的规则也可以撕毁重来,更何况这类不成文的规定。
虽然此刻没有将曲荃这位夏国来使真真正正的背朝外捆绑在刑柱上,但是面前就是高逾数丈的哨楼,摔下去即便不死也会被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捅成肉泥,和被捆住也没什么区别了。
穆帝力正在兴致盎然的施刑,突然发现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的拨开了他的刀尖。再之后便看到了曲荃那双从容不迫的眼睛。
“曲大人?”穆帝力有些无辜的收回刀尖,像是被人抢走了玩具,打扰了兴致的小娃娃。
“大王子,玩够了吗?”曲荃眨了眨眼睛。
穆帝力摊开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染血的刀尖。曲荃瞥了眼刀尖,态度诚恳,“你玩够了,是不是也该轮到我玩了?”
危险的笑意从嘴角溢开,还未等穆帝力反应过来,一把牦奶酒洒在他的胸襟上,霎时间一股子烈如炽焰的灼痛从胸口飞速蔓延开来。穆帝力本能后退一步却见眼前一红,一簇簇火苗竟带着滚烫的血浆迸射出来!
胸口像是爬满了无数恶鬼,疯狂撕咬狠命啃魔,惨呼一声连退数步倚靠在榻边,穆帝力强忍住开膛破肚的痛处颤抖着从衣襟里取出那封来自曲荃之手的“密函”——此时俨然已成一枚燃烧的火团!
“你、你、这封密函……”
曲荃苍白着唇惨然一笑,“我说过,单论兵力,北秣实胜我中原许多,此话不假。但若论其他,北秣却没有一样是胜过我中原的。”
“你——噗!!!”穆帝力扶住胸口,一大口浓稠的黑血喷了出来,一手紧紧握住刀柄,一只手愤怒的指着曲荃,若是目光能够化作实质,他此时已经将曲荃千刀万剐!
“卑鄙无耻!这是什么妖术……”
“汝等蛮夷之地,也只将这类事物称之为‘妖术’了。”帐帘在曲荃身后落下,账中大王子还没有发出号令——实际上也已经没什么力气施令了,哨楼下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不清楚大王子身在的营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一刀金属的嗡鸣砸在曲荃耳畔,曲荃被愤然发起攻势的穆帝力压制在榻边,身上是刚才躲避不过被穆帝力砍出的刀伤,道道见骨,半张脸上全是穆帝力哇出的血。
那密函中是她命史桩特别调制的火毒散,遇酒而燃,加之穆帝力先前被她引着喝了那么多烈酒,此时毒素早已经侵入他四肢百骸,随着他飞速流淌在血管中的血液侵肌入骨,回天乏术。
然而她,也自然是逃不了的。
穆帝力早已经握不住刀,身/下人淡然的琥珀色眸中写满了不屑和轻蔑,她也即将命不久矣,却噙着抹胜利的笑。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神情,他曾在四年前便见过一次。
那人半个身躯已被凿穿打烂,上半身被十数把剑戟贯穿,一张脸上却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嘲讽,襄霆之役,虽败,犹胜!
史官的笔可以为这场战役添上耻辱的一笔,但是襄江的水仍会将那人的铮铮铁骨流转奔腾,襄霆的风仍会为那人的妙计奇谋千年咏唱。
人力欺得了一时,却欺不了百年,欺得了苍生,却欺不了本心。
他早便想过的,若那时的夏国,没有第一任主将贪生怕死失了先机,没有第二个主将贸然前进折损大半兵力,没有临阵换三将军心大乱。他必然会败在那个名叫李酬志的新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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