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别动军,我们上当了!”
“他们不是别动军,他们是伪装成别动军的日军大陆挺进队!你连组织的话都不信吗?”
和以往一样,余晓波又在两个声音的激烈交锋中醒了过来,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蛾眉月,黄浦江哗哗的流水声,微冷的风沿敞阔的江面吹过……虽然现在已是七月,但在余晓波的眼中,眼前的一切都如隆冬一般,带着凄迷和寒意,仿佛离去的三十多名队员向他发出的埋怨。
点一支烟,像香一样插在地上,之后,余晓波又才重新点燃一支烟,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江面,静静地抽起了手里的烟。
虽然只是香一样点一支烟,但这已经成为了余晓波抽烟之前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或者称其为一种仪式来得更为恰当些。
这是余晓波的祭奠,这是余晓波发自内心深处的愧疚!
烟的火光在显得有些明亮的深夜里一明一暗,如同余晓波起起伏伏的心一样——
“我不是浙江人,我是陕西人。”
“我听说你们共产党人都是唯物主义者,唯物主义者的字典里没有‘绝对’这两个字,可 就在刚才的一句话里,你竟然用了两个‘绝对’,我真的怀疑你还是不是共产党。”
“我是陕西人,我想我要是告诉你我家乡的具体位置在陕西的哪里,你会觉得更加的不可思议。”
“我是陕西延安人,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
与沈言说过的话深刻在余晓波的脑海里,包括说话时的那些语气。可在所有有着深刻记忆的话里面,唯有这几句,让余晓波觉得诡异,像是话里有话,似乎那个叫沈言的军统局上校督察在向他进行着某种的暗示。
一个军统局的上校向一个共产党人发出暗示……策反吗?
如果是策反,在当时的情况下,最快捷和最简单的手段是诱之以利,实实在在的利益——金钱和美女,而不是再三的在自己说出的话里贴上标签。
总共四句话,有三句话,话里都带有“陕西”两个字,其中的一句话里不仅有“陕西”,还有“延安”;而没有出现“陕西”和“延安”的那句话里,却出现了两次“共产党”和“唯物主义者”的字眼……策反,需要这样吗?
这样的疑问,就是余晓波在随同黄卫军大部队到达十六铺码头之后,选择脱离的原因——化名江海,潜入黄卫军,干掉沈言!这是余晓波一早的计划。
在黄卫军的军营里干掉沈言,他的下场会是什么,余晓波心里很是清楚,但只要能告慰那些因为他的愚蠢而牺牲的那些战士和战友的亡灵,什么样的下场他都不在乎。
见到沈言,直接拔枪开枪,余晓波的计划里,没有退路。
可疑问却在余晓波随黄卫军大部队登上奔赴上海的轮船上出现了,在很是闷热的船舱里,在余晓波一次次在脑海中演绎他和沈言对话的情形时,疑问悄然而至……
“我是干什么的,你无权知道,我现在要见你们的首长。”
这样的话余晓波不止一次听人当面对他说起过,不管是瑞金时期的国家政治保卫局还是后来延安的边区保卫处,还是再后来的新四军第五师敌工部,他都听到过。对所有那些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同志,不管是在何时何地,余晓波的心里都带着很深的敬意!
第一次,余晓波对沈言的身份生出了疑问——沈言……会是自己的同志吗?
当这样的疑问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直到现在,余晓波依然记得自己当时的那种颤栗——那种即便是疑问他也无法去接受的颤栗!甚至他的颤栗一度让船舱里的那些伪军以为他是突发性疟疾,差点将他从船上直接扔进江里。
人可以犯错,但却不能在同一件事情上一错再错!如果沈言真的是打入敌人内部的自己同志,那他余晓波就不是在赎罪,而是在犯罪,向所有的共产党人犯罪。他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原谅,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烟燃尽,最后的火红灼痛了余晓波的手指,他蓦然惊醒,而后屈指将指间的烟蒂弹向洒满银辉的江面。
沈言到底是不是我党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手枪队三十二名战士的牺牲,到底和沈言有没有关系?
烟虽然燃完了,可这两个问题在余晓波的心里却始终挥之不去。
……
同样的夜晚,距上海一千多公里外的重庆沙坪坝磁器口镇。
当激烈的喘息声和欢悦声在镇上一户两层青砖小楼的卧室里停止下来,卧室的蚊帐从里面被揭开,毛人凤一脸满足的从蚊帐里钻了出来。
“亲爱的,再睡会儿吧。”蚊帐里传出一个柔美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女音,随后,一双莲藕般的玉臂伸出,环住了毛人凤的腰。
拍了拍那条手臂,毛人凤柔声说道:“屋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别管我,你先睡吧。”
说完,毛人凤轻轻解开缠在他腰上的那双手,下到床下来,又很是仔细的将蚊帐的门给掖好。然而,就在毛人凤掖好蚊帐转过头的那一刻,毛人凤呈现给月光的竟然是一种厌恶的表情,很深的厌恶!为身后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
穿好衣裤,拿起放在床头椅子上的那件外衣披在身上,又在经过卧室里的那张桌子时,顺手将桌上的一盒烟和一匣火柴给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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