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负所托?就让你见一见南朝来的使者,问一问开封在闹些什么?”
“贸易上的事,你让下面的人去谈就好了。”
这是耶律怀庆做保证后,所得到的回应。
见一见,问一问……
前两天听说几年来,第一支来自南朝的使节团队抵达,而且还是韩冈的心腹,有名的宗状元为正使,耶律怀庆就想见一见了。
不过由于宋辽两国如今断了官面上的外交往来,耶律怀庆也找不到名目去见那位据说文武双全,被韩冈视为继承人的宗状元。幸好现在有了祖父的许可。
公开的说法,这一次宋国使节造访大辽,是为了解决两国边境上愈演愈烈的大小冲突,以及越来越多的越境寻求庇护的逃人。
旧时宋辽有澶渊之盟,两国之间对逃人和边境纷争,有着相当明确的处理办法——皆不收容对方逃人,同时对边境纷争,视轻重情况,由边州乃至朝堂来协商解决。
但自从辽国入寇,直至耶律乙辛弑君篡位,宋辽断交,边境上的榷场虽热火朝天,但两国官方之间的敌视和对立却越来越严重。
对方的罪犯、逃奴、叛国者越境避入国中,再也不会被交还。边境上的界碑被破坏,巡铺被烧毁,其次数比过往增加了十倍。边防驻军之间的冲突,百姓之间的冲突,每个月都有几起,乃至十几起。
这些冲突,往往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最后衍成大乱。
去年最严重的一次冲突,一开始只不过是因为保州边地上的一块麦田被辽国的一头出逃的耕牛践踏啃食所引起。先是田主和牛主之间的争吵和打斗,接着是两边村庄百姓的群殴,随着弓箭、刀枪、火-枪的上场,冲突规模无可避免的扩大,最后这场冲突,是在总数超过三千人的禁军和皮室军的对峙中结束。若非双方边境上主官克制,连炮弹都送入炮膛的情况下,只差一点就引发了一场战争。
这的确是很大的问题,但还不至于让南朝放下矜持,让政事堂诸相放下自己的名声,与弑君篡位的逆贼重启官方往来。
但为了钱就可以,尤其是事关价值千万贯一年的大钱。
耶律怀庆已经得到秘密通报,宗泽此行,其实是为了协调双方的贸易,保证榷场能平稳发展,为双方带来更多的利益——大辽皇帝,大宋宰相,以及两国朝中无数达官贵人,在边境交易中不知得到了多少好处,自都对此十分期待。
而宗泽更隐秘的任务,当是为了祖父的行踪而来。如今御帐驻跸南京道,聚万军于此,不可能不引起宋人对战争的恐慌。再怎么想,南朝两府,也当派人来化解战争的危机。
不过,在耶律怀庆看来,宗泽真正的目的,也是他肩负的最隐秘、最不能外泄的任务,还是输诚来的。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南朝朝中掌控朝局的几位宰相,不可能有余力分心边事。韩冈和章惇有帅才,皆可统领大军。
但两人肯定都害怕自己离京后,对方独掌朝堂,因而谁都不敢离开京师;反过来也会担心对方统领大军出征后,会效南朝太祖黄袍加身事,反扑回京,因此更不敢让对方领军出外。
按照《自然》中的说法,这种情况,应当叫做悖论。
陷入悖论之中,两位宰相相互牵制,河北路上没有宰相一级的大人物坐镇,如何能抵御来自大辽的百万精锐?即使有名将如郭逵,怕也是不敢趟浑水,免得前面刚刚抵挡住敌人,后面就被自家人捅上一刀。
南朝朝堂已乱,虽一时无乱象,但人心乱了。
太后病重不理政事,皇帝被幽禁宫中,臣子里面,竟没一个敢去谋夺大位,始作俑者的韩冈,也是不敢,只得把群臣聚在一起相互壮胆。
前几日,耶律怀庆在跟他身边的一帮人议论此事时,其中一人说得刻薄,却入木三分:一群狗聚在一起,也做不到老虎能做的事。
不过,出现在面前的这位宗状元,看起来倒不像是群犬中的一员。
“宗状元?”
“宗泽拜见殿下。”
宗泽依照拜见亲王的礼节,向耶律怀庆行礼,起身后,便尽可能不被察觉的仔细打量年轻的齐王殿下。
按照宗泽所得到的消息,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如今深得辽主的喜爱,随时带在身边,比起其他子孙犹见亲厚。
按照细作们传回的说法,如果辽国的皇太子死了,耶律乙辛很可能直接将他封为太孙,而不是让其他儿子来继承。
但这位传言中的下下代辽国伪君,给宗泽的第一印象却是年轻、好胜、欠缺城府。
宗泽行礼后,耶律怀庆没有立刻回礼,反倒带着嘲讽的问道:“状元为何称吾为殿下?犹记南朝尚未视皇祖父为大辽之君。”
当然,宗泽也是同样的好胜,出使外国,唯独气势和嘴皮子不能输,“凡奸仆害主,世间绝无容其安享主家家产之理。澶渊之畔,宋辽约为兄弟之邦,自此通好无一日而绝,节庆寿诞,定厚礼相贺,或闻凶信,必遣使凭吊。如今辽国帝位为臣所篡,嫡脉无存。大宋不能拯危救孤,已是一失,更何论认贼为亲?”
宗泽话才开了头,耶律怀庆便已勃然变色,待听及‘认贼为亲’四个字,耶律怀庆已面如锅底,旁边的随从更是怒喝大胆,把佩刀都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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